《艺术学院1994》是刘健执导的第三部电影,他带领中国美术学院师生团队历时五年完成了这部半自传作品。
作为一部非传统意义的动画电影,本片于2023年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,2024年入选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大名单,2025年6月21日与中国院线观众见面。
《艺术学院1994》
影片以1994年的南方某艺术学院为背景,讲述几个美术系和音乐系大学生的青春故事。“创作瓶颈”可能是只属于艺术家的永恒命题,但对现状的焦虑和对前路的迷茫存在于所有人的成长过程。他们就像那只屡次从墙上跌落的甲虫一般,在懵懂的爱情与友情中进行探索,在艺术理想与残酷现实中做出抉择。
比起个体英雄主义,刘健或许更想在《艺术学院1994》中强调集体记忆。
他通过群像叙事展现大学生在社会转型期的迷茫与成长,沉默寡言的非传统主角、风格各异的男生女生宿舍、校园内外多个维度的人物,共同构成了一副生动的时代拼图。
90年代是经济浪潮与艺术思潮交织的年代,年轻人们积极地面对着“艺术是否需要学院规训”、“学艺术是否为了出名”等灵魂拷问。从对西方艺术的向往到对传统价值的重审,他们的争论与选择折射出全球化背景下中国青年的身份焦虑,即便在今天,这些问题仍然值得我们深思。
影片在视觉上延续了刘健标志性的手绘风格,如古典油画般细腻,老旧的教室、江边落日等场景不仅真实且充满诗意,仿佛隔着画面就能闻到南方独有的潮味。麦当劳门牌、校园标语、崔健唱片等时代符号不时出现,作为环境叙事,令人沉浸其中。
人物形象刻意保留了刘健以往作品的粗粝感,抛开构成简单的面部线条和肢体动作,声音扛起了传递情绪的重任。当主流动画在极力追求更加流畅的动作时,刘建坚持以“动态绘画”来凸显作者性,拼贴式的构图也进一步强化了实验色彩。
虽然有人将本片调侃为“播放PPT”,它带来的视听感受毕竟是新奇、充满趣味的,这是一条与传统商业动画不同的美学之路。
影片的声音部分也有许多大胆尝试,董子健、周冬雨、仁科、贾樟柯、毕赣、许知远等明星名人共同献声,用日常淳朴的声线赋予角色鲜活个性。
虽然视觉上“非主流”,影片对迷茫的诚实呈现恰恰是最大的真实——即便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活并不是充满传奇和史诗,同样存在“怯懦”与“逃避”。片中响起崔健的《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》,完美还原了90年代的文化现场,歌曲从静谧的古风序曲到急促的摇滚高潮,通过节奏变化隐喻从压抑到爆发的情绪递进。
导演刘健用画笔留住的不仅是他的个人记忆,更是一代人在理想主义余晖下的集体肖像。当实拍受限于具体历史细节时,手绘动画或许更能捕捉到核心的时代精神。
正如刘健所说,拍《艺术学院1994》并不是为了单纯怀旧,更在于揭示艺术与青春的永恒矛盾。它引发一种思考——在信息爆炸吞噬一切的今天,我们是否失去了90年代青年独立思考的能力与勇气?
《环球银幕》专访
《艺术学院1994》导演刘健
集导演、编剧、原画、动画于一身,刘健的全能创作方式令人瞠目。2010年,他凭导演首作《刺痛我》一鸣惊人,2017年第二部作品《大世界》更是在国际上大放异彩,成为首部入围柏林主竞赛单元的华语动画片。他以动画为载体解剖转型期的中国社会,填补了华语成人向现实题材动画的空白。
在《艺术学院1994》中,刘健一改往日的讽刺与尖锐,“诙谐幽默”了起来,影片的画面与主题充满了天真烂漫的气息,在惊叹于导演才华的同时,我们也对影片背后的创作故事感到好奇。
Q:相较于前两部作品《刺痛我》和《大世界》犀利的美学风格,《艺术学院1994》在画面和内容上都柔和了很多。为什么?本片中还有哪些新的尝试?
刘健:没有为什么,一切的设定都是根据电影的主题来设定的。与前两部相比,对我来说各方面都是新的尝试,主题和故事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。《大世界》的主题和画风都是比较硬朗的,而《艺术学院1994》讲校园里的青春,是属于年轻人的电影,而且是回忆中的九十年代。那个年代与现在相比更加朴素、单纯,节奏更缓慢,我们想细腻地展现一些比较优美、温柔、带有温度的故事。
Q:动画通常来说具有“塑造奇观”的属性,为何你要坚持较为冷静的偏现实主义的手绘形式?对你来说这种传统方式(在数字时代)有何特殊意义?
刘健: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,我只是想去做“不通常”的事情。在这些展现形式上,大家也是互不影响。艺术没有标准答案,你可以做这样的,他也可以做那样的——毕竟动画是一个更加开放的艺术形式。我想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需要各种形式的“美”和“艺术”,只是有些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
Q:《艺术学院1994》的文本和配音无疑是最大的亮点,评价却有些褒贬不一,你在角色的台词和配音上有哪些考虑?
刘健:台词主要是根据角色设计,这些角色几乎都有原型,再由很多人的经历融合在一起。配音则是想突出日常化,还原“生活的声音”——比如说那时候大学生是如何说话,再去掉表演化的痕迹。《大世界》的风格偏“街头”,所以配音演员更多地是我的熟人;而这次对人物内心的表达有更多的要求,所以采用了更多职业演员。
选择的侧重点也是听演员们日常讲话的声音,而不是他们进入表演状态的声音,从而找到最符合角色设定的人选。一些与配音演员的交流是我通过制片人杨城完成的,我们会更在意角色的语速,给人物设定一些习惯性的口头禅来塑造性格。
我们给演员很大的创作自由,他们先进行多种尝试,提供选项,我们再在其中做出选择,最终的效果也非常惊艳,超出了我们的预期。
Q:《艺术学院1994》聚焦90年代艺术院校的生态,是什么让你选择将这个年代搬上银幕?
刘健: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写过一个小说,一直都想把它改编成电影。虽然三十年过去,现在的大学生在成长中依然会遇到当时的困境,我就想办法把它做出来了。就像前两部影片,它们是我的一种表达,也算是我在经验、技术上的一种铺垫。
Q:角色们的故事能让人感受到90年代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碰撞,对90年代的细节还原也令人惊叹,你如何在影片中平衡历史的真实性和艺术再创作?
刘健:我觉得不需要“平衡”,这两者其实就是你创作的一部分,它们是一直贯穿始终、相辅相成的。
Q:对比当下艺术院校商业化的现象,你如何看待90年代那种“思维野蛮生长”的环境?
刘健:主角张小军的一些设定和经历取自于我本人,比如在国画班学习。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质,我想那个时代的关键词就是“理想主义”。它们有共同点,也有不同的地方,没有绝对的好与坏这一说,毕竟是三十年的跨度,许多东西都会随时间改变。
Q:从前两部的偏艺术表达的作品到《艺术学院1994》这部看上去似乎有些商业化的作品,你是如何平衡其中的商业性和艺术性的?
刘健:不管是所谓的商业性还是艺术性,都有其独特的价值。就像“大众”与“专业”,它们一定程度上也能够随时间相互转化,让大众能够更好地接触艺术。我个人还是更想在自己的电影中强调艺术性,我也并没有刻意地把《艺术学院1994》当成商业片来制作。在我心目中,艺术就是最重要的。
Q:《艺术学院1994》由你带领美术学院师生团队完成,在此过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难和挑战?有没有什么遗憾?
刘健:和团队一起创作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,团队中的人员需要管理,这是最大的不同。你需要协调他们的创作节奏,统一他们作画的风格,从而符合影片的内容。我本来是一个人创作,现在也喜欢上了团队合作,不过也没有孰优孰劣这一说,还是要看电影具体的设定和要求。
比较遗憾的是,影片在内容上大概有十几分钟的删减,但“遗憾”也属于电影客观存在的一部分,我们要允许它们存在,人无完人。比如说片尾字幕对人物结局的补充,这个更多是制片人杨城的设计。也许这时候已经有观众开始离场了,这个结局代表了那个年代的无尽可能性,不需要把它当真,当然也可以简单地理解成一种“开放式结局”。
Q:你会延续《艺术学院1994》的创作风格吗?或是有其他尝试?
刘健:我还是会延续自己的艺术风格,但会尝试不同的故事和主题,这就需要做取舍和选择,也许下一部电影又会完全不一样。目前还没有在筹备中的项目,只能说在我脑中有一些选项,一切还在酝酿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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